难忘高考 ——兼怀平度一中老校

忘不了，那年七月如火的骄阳

忘不了，县城那所名叫“一中”的学堂

忘不了，夏夜宿舍替我们摇扇驱蚊的老师

忘不了，每次送到村口难以割舍却又充满期待的目光

忘不了呵！

又怎能忘记那些亲如兄弟姊妹的学友同窗

那一年，我的青春燃烧在人生的谷场

几根油条、一个煮熟的鸡蛋

几块儿咸菜就着一碗能数清米粒的饭汤

吃完上学来最丰盛的早餐

我自信地走进那间闷热而又威严的考场

老师严肃如雕像

完全不是我们的亲老师那般模样

水泥桩般立在讲台上

一声长哨伴着窗外的响雷

撕裂了半空中的太阳

试卷像雪片在飞，一张又一张

这一切，我早习以为常

拧开钢笔帽，挥毫龙走

纸端流出我酿造了十八年的芳华琼浆

一行又一行

已经忘了当年考了些什么

只记得后来发榜时语文的成绩很悲壮

同样悲壮的还有乌云密布、气郁胸膛

还有悬挂在走廊墙壁上的横幅

“悬梁刺股，走出穷山僻壤

破釜沉舟，登顶高考辉煌”

那些励志的话语瞬间变成一条条爬行的毒蛇

纠缠在我心上

语文从来没有过的奇葩分数

从来没有过的彷徨、迷茫

痛苦像乌云一样在空中飘荡

语文老师也无奈、摇头、神伤

他安慰我

“你写的作文可能阅卷老师不欣赏”

我仰天长叹：伯乐在何方

大雨倾盆而下，人生一片汪洋

三十年的岁月风雨早已冲垮了记忆的河床

只记得那段心无旁骛的青涩时光

强化ABC，琅琅书声召唤日出日落

昼游题海疆，教室里静听群蚕食桑

睡前解方程，宿舍中偶遇剑拔弩张

梦里高中榜，惬意间笑醒左邻右床

身心虽疲惫，精神无弱恙

目标只一个：端上铁饭碗，走出农乡

还记得，教室里王老师读我写的作业文章

还记得，作文无意间给“墙上脚印”事件提供了破案的方向

还记得，那个同学的生气恼怒、咬牙顿足

还记得，我不敢面对他喷火的目光

教室里的掌声响起

我不知所措、心乱神慌

好像是我做了错事，是我把脚印跺到了新教室的白墙上

一向要好的同学成为陌路

很多人的眼神让我后背发凉

那一夜我对白了窗外那轮皎洁的月光

也在五月的心底留下一段难以抹去的创伤

还记得，父亲步行六十里地为我送去的花生酱

还记得，我狼吞虎咽时他脸上的皱纹欢快地舒张

还记得，他离开时的背影把夕阳拉长

还记得，他递给我十张一元钱，捂得我手发烫

没有太多的话语，甚至没有什么期望

他只是想亲眼看看一个多月没回家的儿子

顺便看看这所当时有点儿神话了的学堂

“大学能是什么样？”

父亲的话至今在我的耳畔回响

它是我蟾宫折桂的力量

它是我挤过独木桥的拐杖

它让我学会了在跌跌撞撞中坚韧地成长

还记得，教室里淹没了课桌的书墙

还记得，曾经挥洒汗水纵横驰骋的操场

还记得，那间像教堂一样的图书室

还记得，每月一次劳动课能上一天的疯狂

除了埋头神游知识的海洋

丰富的文化生活也像太阳照亮了我的心房

特别感谢这几个地方

没有让我成为只会做题的机器、单纯装书的行囊

操场使我体格健壮

图书室放开了我的眼量

相信知识能改变命运

相信幸福的明天要靠自己去闯

相信努力就能赢得想要的诗和远方

怀念每月只交三块钱菜金的时光

经常在最后一节课饿得饥肠辘辘作响

每一顿饭菜都是那么诱人

狂奔在通往食堂的路上

浑身的关节都在呐喊、冲浪

怀念每一次回家返校的下午

宿舍成了各色物品交流的市场

从家里带来的吃的、玩儿的都可以尽情分享

怀念为看一眼电视熄灯后结伙翻墙

中国女排的神勇无敌成为我们励志的榜样

有一个叫“铁榔头”的女子成为我心中崇拜的偶像

还有那个混血儿的费翔

他用“冬天里的一把火”烧晕了少男少女

也把东北的森林当焰花燃放

那段青葱岁月

那段再也回不来的青春一场

再也无法回来的还有

西院高大的青砖墙、漂亮的教会洋房

东院伴我晨读、为我鼓掌的大白杨

和西北角机声隆隆的校办工厂……

一切回不来的都已化作了一种能量

或可激励前行或能对镜疗伤

别了，我的老一中

我人生梦想起航的地方